芦苇情
1976年,家乡唐山被一场惨烈的大地震摧残得满目疮痍。
面对灾难,国家积极施救,妥善安置,同时也号召人民生产自救。震后重建家园,谈何容易?身为农民的父亲,和乡亲们一样,不知有什么好办法可想。
“芦苇!”父亲的眼前一亮。
那时家乡的水塘边、田间地头长满了野生芦苇。用它织成席子,卖了钱,就可以恢复生产,重建家园。它可是全家人、全村人的希望啊!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母亲安顿我们睡下,又开始了夜里的活计。就着昏黄的煤油灯,母亲开始织席。织到月朗星稀鸡叫三更,织到东方天际鱼肚泛白,母亲都浑然不觉。
为了多挣钱,父亲把织好的席子驮到外地去卖。父亲召集了村里几个人,一起骑着大水管车子,驮上二十几张苇席,负载一二百公斤,足迹遍及山海关、八达岭、延庆、绥中……村里人把这形象地称为“跑席”。几年间,他们这个“跑席”大军浩浩荡荡,一路风尘,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华北。
口外的风沙大,狂风吹得满脸满嘴都是沙子;下大雨,地“哧溜哧溜”打滑,父亲连人带车差点掉进沟里;毒日头晒得人脱了皮,咸咸的汗钻进眼里,生疼……
家乡的芦苇长了一茬又一茬,父亲和母亲就这样靠着织苇席、卖苇席完成了震后家园的重建,养活我们长大。芦苇支撑起了父母的梦,父母支撑起了我们的梦,那梦想像芦苇一样坚韧,像芦花一样朴素。
转眼间大地震已经过去了40年。苦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当年健壮的父亲、挺拔的母亲却被岁月侵蚀得两鬓霜花。闲暇时,母亲侍弄着花花草草,父亲捣鼓着插卡音箱听评剧。
我离家最近,每次回来,把一堆好吃的往桌上一放,连声喊累。母亲说:“平时应该多锻炼。你看,坐车都累成这样,当初你爸好几百里的地方都骑车子去呢!”父亲立刻来了精神,把当年“跑席”的事说给我听,还美其名曰“好汉也提当年勇”!我好奇地问:“那么远,当时是什么力量促使您去的呀?”
父亲说:咱们这儿不是震中,不能光指望救济。我那时只想着生产自救、重建家园,所以才去‘跑席’,盼着多挣钱,过上好日子。也盼着咱国家好,别再有这样那样的灾难了。俗话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国家好了,心里才踏实,干啥活儿都有劲。”
窗外,明媚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投射到父亲脸上,连皱纹都舒展开来,闪着光泽。
于国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