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牛叫引来的伤疤
金栋
1960年10月19日,是我一生难忘的日子,与石磨有关。
我家有一盘老石磨,从我记事时,每到过年磨房可忙了。有时人推,有时驴拉,如果几家合作套上小驴就非磨半宿不可。乡亲们总愿把头拦面送给母亲一瓢,把磨剩的渣送给养驴户。母亲有时给他们做点夜饭,乡亲们有说有笑和谐相处,生活很有滋味儿。
从1958年大跃进吃起公共食堂,我家的磨就贴上了封条。1960年食堂凭票打饭,一天供应“四大两”(那时是16小两)。人们为了填饱肚子,山药蔓、玉米核、高粱帽都成了好东西。“瓜菜代”让人们的肚子瘪了,脸色黄了。为了凑合生活,大姐在河边、堤坡旁采了几次草籽,慢慢攒了一纸盒。有天下雨,第二天早上不出工,母亲和大姐趁机把草籽磨成面,给家人做点热汤喝。
我正在院子里玩,这时大门响了,进来的是大队长,他叫邓歪,可能是因为属牛,人们都叫他“老牛歪”。我叫他叔,见了他就学牛叫,有时还把两只手伸向头顶当犄角。一旦被他抓住,他扒开我裤子踢我屁股,换取我给他叫个“叔”。这次我又学起了牛叫,他在院子里追我,我东跑西跑,慌乱中居然跑进了磨房。这下可坏了,母亲虽然装没事似的走了出来,老牛歪还是发现了什么。当他看到磨的是草籽时说了句:“哪弄了这么多草籽呀?”当他再回到院里时,让他进屋他也没进,脸色似乎有点儿变,只是说让大哥带队出河工,说完就走了。
我大哥回家后,母亲沉着脸说了刚才的事。大哥瞪着眼非要揍我,他巴掌一举我就撒腿跑,不小心栽倒了,脑袋碰在鸡窝旁的瓦缸沿上,血流不止。母亲撕了破布条缠住我的头,大哥背起我就往大群大伯家跑。大伯有止血绝招,他按着我头三下五除二居然止住了血。大哥背我回去的路上心疼地问我:“疼不疼?”我咬牙说:“不太疼!”他说:“磨上的封条动了是要挨批的,你惹了多大祸呀!”
57年后的今天,我边喝茶边读着报纸。突然想起这段往事,心里漫过“吃把草籽也会挨批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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