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父亲哥仨分家后,母亲开始自己“主政”,全面操持家里的事情。
庄稼日子大都是这些事儿:纺线织布做衣裳;浆洗拆补剪头发;种麦收秋看菜园;烧火做饭腌咸菜;喂狗养鸡馇猪食;赶车挑担推碾子;生儿育女敬老人;迎来送往管好家。那得样样都会才中。说起当年的经历,老妈深有体会:“那时候想尽办法学着做活计,免得将来受憋屈!”
原来在家看姥姥纺线,母亲凑上前去总想试试,等做了媳妇儿,大妈们在安排活儿的时候,纺线就是其中一项,这手艺就被“逼”出来了。这回要给自己纺线了,伙里的纺车不方便使用,母亲就从姥姥家扛回来一架老纺车,找人调了调纺车锭子,换换线浇浇油,摆开架式就开始纺线。
先用一根儿箭杆儿,将破板柜盖子当垫儿,把棉花卷成空心圆条儿,然后慢慢地摇车均匀地抽线、挡茬、接头,一条白白的细线儿就绕到穗子上。时候不大,枣核状的一团线穗就从锭子上摘下来。坐在纺车前,摇车、接线、上线,那阵阵有节奏的嗡嗡声就是最动听的乐曲,许多美好的盼头儿都纺进了线里。因为纺线时抻线的手要伸着,摇纺车的手要握控着,又是盘腿坐在炕上,看似轻巧的活儿其实挺累人,胳膊腿儿酸疼麻都有。
坐在自己的正房屋里纺线,光线好心情好,纺的线也越来越好,不仅细而且均,线穗大小也差不多,婶子大娘看了都夸好。母亲就琢磨着靠这手艺挣点儿钱,补贴补贴家用。
母亲跟着村里姐儿几个去稻地赶集,在那儿找着了纺线的活儿。“纺一斤线可以换二斤棉花,大约能挣个四两半斤的棉花,每半个月交一回活儿。”母亲跟人家说好了,交了押金立了字据,弄了二斤棉花回来就开始干。同院的胭脂姑娘也来一块儿纺线,可是每当母亲出屋了,她就偷偷掐段儿母亲的棉花。母亲觉得闹僵了不好,就赶紧收了场。有人问:“三嫂子咋儿不纺线了?”母亲说:“胳膊疼,摇不了纺车了。”“处在一块儿,有些事儿挑明了都不好意思,过日子往长看,还要打交道呢!”
多年以后,母亲的那架老纺车依然“嗡嗡”地唱歌,农闲了或出工回来,娘儿几个抓空儿纺线织布。她和道北的刘家姐姐合伙儿织布,刘姐姐是织布的行家里手,附近的人家都来请她帮忙织布。织出来的大线布雪白雪白的,弄几袋染料放锅里一煮,黑的蓝的花花哒哒的,实在没法儿了,把茄子皮放锅里,也算是上了色儿了。赶上有摇拨浪鼓街染的来了,花俩钱儿染出来的布色泽鲜艳均匀漂亮。母亲后悔她没把刘家姐姐的手艺全学到手,那样她就真是“全活儿”了,可以为乡亲们做更多的事儿。
当坐在织布机上,梭子飞来飞去,听着“咯嗒咯嗒”的节奏,一根儿根儿白线就变成了白布,演绎出平民百姓丰衣足食的生活故事,母亲心里挺满足的,盼着将来有不少好日子。
那架老纺车,在唐山大地震中砸坏了,至今母亲还在念叨。
老妈说:“做人做事要有软有硬,要懂得有来有去!一年365天,每天都是一根线儿,你说的话办的事儿,一点儿点儿都系在了线儿上,干净不干净、结实不结实、漂亮不漂亮你自个儿最清楚!不论遇到啥事儿,都要“先弄二两棉花纺纺(访访)”,听听别人咋儿说,做到心中有数,千万不能听到风就是雨!不管不顾不琢磨,那就不中!” (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