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初秋，82岁的加合斯勒克·哈依萨尔和78岁的吐尔逊·阿尔太，不顾高龄，从新疆昭苏千里迢迢来到唐山——一座他们魂牵梦萦了44年的城市。

当加合斯勒克·哈依萨尔和吐尔逊·阿尔太的双脚踏上唐山土地的一刹那，他们的思绪转瞬回到了上世纪的1977年。

44年前，万里送军马

1976年的大地震让唐山遭受巨大灾难，灾后重建工作面临严峻挑战。道路不通，车辆难行，重建急需运输工具，怎么办？

体型高大、耐力持久、挽力惊人的伊犁马进入到了人们视野。

当年10月，新疆的部队接受了一项任务：无偿支援唐山地震灾区军马4550匹，主要从事震后废墟清运工作，帮助唐山人民尽快恢复生产。

为此，新疆军区组成专门的送马组，由昭苏、尼勒克、特克斯、伊吾军马场组织人力，负责从各马场将马匹赶往哈密火车站和乌鲁木齐火车站。其中，昭苏军马场承担了3000匹军马的筹集和运送任务，加合斯勒克和吐尔逊就是当时的送马组成员。

岁月模糊了容颜，但模糊不了荡气回肠的记忆。这场尘封已久的往事，在两位老人的诉说中逐渐清晰起来。

从昭苏到乌鲁木齐，几乎没有交通运输工具，3000匹马只能通过人工赶送到乌鲁木齐，再装上火车运往唐山。从昭苏到特克斯，再到新源，翻越冰达坂到达南疆，然后再到乌鲁木齐，一路行进近1200公里。

图为马群下火车时的情景。（资料图片） 常青 摄

“1977年6月20日，我们从昭苏县出发，共有牧工120名。”吐尔逊时任第一马队班长，他回忆，那时他们白天赶马，晚上还要轮岗守马和统计马的数量，一般是两人休息，其他人看护马群。进入7月，天气炎热，行程过半时，队伍带的风干羊肉和挂面开始变质。有一次面条煮好后，发现里面有虫子，大家都不想吃。吐尔逊把虫子捞出来，盛上面条就大口地吃起来。他说：“现在只有这个条件，我们克服一下，就能到乌鲁木齐市看到红山，就能去北京。”在他的带头和鼓舞下，大家吃下了那顿终生难忘的饭。

经过千辛万苦，送马人和马群陆续抵达乌鲁木齐市。

据《西域新疆军屯生产史》记载：几个军马场送到乌鲁木齐市的马匹，分为7列军运专列运往唐山。首列于1977年8月5日发车，隔日一列，全程4000多公里，单程需要7天6夜。

“火车是那种老式车厢，每节车厢装14匹马，车厢中间是饲草和水，两边的门都是封闭的。”吐尔逊说，在火车上看护马的除牧工外，还有新疆军区的官兵。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火车车厢内气温更高。送马的干部、解放军战士和牧工吃住在车厢里，身旁就是用栏杆挡着的马群。

1977年8月28日，吐尔逊一行运送马队抵达唐山。

牧工们的心情既激动又沉重，激动的是终于完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昭苏军马场的3000匹马一匹不少地运到了唐山，在途中还产下了7匹马驹。沉重的是看到灾后破败的城市让他们非常痛心。

图为唐山市民热烈欢迎送马队伍抵唐。（资料图片） 常青 摄

牧工们在唐山休整了一星期的时间，期间受到了唐山各界的热烈欢迎。据加合斯勒克和吐尔逊回忆，当时一行人中，年龄最小的18岁，最大的61岁。如今健在33人。

看看今天的唐山什么样，了解当年那些马的去向，慰问那些养马的唐山人……几十年来，这些愿望一直萦绕在加合斯勒克、吐尔逊等人的心头。

如今，故地重游遇“故人”

日前，在唐山、昭苏两地多部门的协调下，加合斯勒克·哈依萨尔和吐尔逊·阿尔太作为健在牧工代表，再次来到唐山。

他们到达后，第一站就来到了当年伊犁马运抵唐山市的火车站——唐山南站。往事历历在目，两位老人抚今追昔，思绪万千，想起了当年并肩战斗的工友们，以及他们细心照料的一匹匹伊犁马，不禁轻拭眼角。

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一行人先后游览了凤凰山公园、唐山抗震纪念碑以及地震遗址公园等。

“唐山发展得太好了，完全看不到当年破败的痕迹，我真心感到高兴。”当82岁的加合斯勒克登上凤凰山山顶，俯瞰唐山全貌后，发自肺腑地说道。

在地震博物馆里陈列着一张老照片，拍摄的是灾后唐山农民踊跃交爱国粮的场景。黑白照片里，驾辕的马被吐尔逊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肯定地说：“这就是我们送去的马！”原来，当时送去的马都烙有“八一”标志，加上伊犁马肩宽、头小、脖子粗的特点，一辈子驯养马的吐尔逊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一刻，老人仿佛想起了一位多年前的朋友。

此次来唐，加合斯勒克和吐尔逊还见到了一位“故人”——86岁的唐山知名摄影师常青。当年伊犁马运抵唐山时，他在现场拍摄了很多照片，但由于年代久远，绝大多数记录当时场景的照片和底片都未能保留下来。常青用了两天时间从数千张底片资料中最终找到了弥足珍贵的两张。“我觉得自己找到的不是两张普通的照片，而是在唐山最困难的时候，新疆各族人民最无私的关心、最有力的帮助，那是穿越千山万水的感动，是每一个唐山人都不应该忘却的记忆。”常青说。

在常青的介绍下，加合斯勒克和吐尔逊一行人还见到了一位“老朋友”，当年接受马匹的丰南区合作供销社工作人员王凤廷，他是唐山为数不多对这件事情了解详细的人之一。

图为加合斯勒克·哈依萨尔、吐尔逊·阿尔太、常青三位“老朋友”在交谈。

几位因马结缘的老人可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相谈甚欢，共同回忆了那场令人难忘的往事。常青说：“那时未曾谋面，时隔44年的相聚，一定要弥补当年的遗憾。今天亲耳聆听了他们的经历，仿佛当年情景重现。由衷感谢他们再次远道而来，尽管我年龄大了，也一定要来见见他们。”

城市在前行，历史不会被忘记

据记载，当年运抵唐山的伊犁马很快被分配到唐山各个县区，拉运物资、耕作田地，为灾后重建作出了巨大贡献。

“震后，丰南区大型牲畜损失6600头，1977年补充了马匹3700匹，其中从内蒙古等地区自采1900匹，剩余1800匹就是从新疆赠送唐山的3000匹伊犁马中分过来的。”丰南区地方志办公室主任郭百新正在撰写《县志大事记》，对很多数字都了如指掌，并且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自家就和村里其他几家共同分到过一匹伊犁马。他说：“这些马在当年的震后重建中发挥了很大作用，是无言的奉献者。”

曾有人预言，唐山，这座历史悠久的工业城市将从地球上被抹去。45年来，从满目疮痍到涅槃重生、从恢复生产到经济振兴，英雄的城市不断创造奇迹。2020年，唐山地区生产总值达7210.9亿元，多项经济指标位居河北省首位。

如今，站在历史新起点上，唐山正按照“三个努力建成”的目标全速前进：努力建成东北亚地区经济合作窗口城市、环渤海地区新型工业化基地、首都经济圈重要支点。为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作出唐山贡献。

远在万里之外的昭苏同样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国马业看新疆，新疆马业看昭苏。曾经主要作为畜力或役用马的伊犁马，已经向休闲骑乘型、赛事运动型、乳肉兼用型等方向转变。如今，昭苏县大力发展马产业，全县马存栏超过12万匹。特别是近年来全县走文旅融合的旅游发展之路，“网红局长”贺娇龙策马雪原的小视频火爆全网后，更多的人将对马的关注投向了昭苏草原。

城市在前行，历史不会被忘记。

离开唐山返程前，加合斯勒克·哈依萨尔和吐尔逊·阿尔太既有着了却心愿的满足，又有一丝小小的遗憾。“现在的唐山这样好，当年来过的牧工中，却只有我们两人看到了，真希望其他健在的人也能够再到这里来看一看。”

（记者 杨星星 实习生 崔鹤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