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敬东
徐志摩像
夜色阑珊,今夜无眠,浮想联翩。
读徐志摩,仿佛读到了读者自己和人们的心境,如一杯浓茶,苦中一缕清香;读徐志摩,感受他的激情、快乐,其实更多的是苦;读徐志摩,毫无疑问也无异议,那一定是诗人的情怀和那个时代的才气以及思维和感观的写照;读徐志摩,更会为他躁动的不甘寂寞的奔波英年早逝而扼腕叹息。
徐志摩,是一位出身于巨商名门的富家子弟,交游甚广,曾受到英国剑桥学校的深刻熏陶和影响。他是一位才华出众的诗人,同时也是卓尔不凡的散文大家。1931年11月19日因空难丧生,以他35岁的年华“云游”不返,给我们留下了永久的思念。蔡元培为其写挽联:谈论是诗,举动是诗,毕生行径都是诗,诗的意味渗透了,随遇自有乐土;乘船可死,驱车可死,斗室坐卧也可死,死于飞机偶然者,不必视为畏途。他的一生有过激烈的冲动和对爱情的焦躁与渴望,他向往过、追求过、忧伤过、痛苦过、挣扎过、快乐过,他在诗坛的价值从来都没有被湮没,顽强地印刻在人们的记忆当中,影响着他那个时代,也影响着未来。
康桥情怀。知道徐志摩或者了解徐志摩的人,提起徐志摩自然会联想到《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树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康桥是徐志摩的精神依恋之乡
康桥,通译为“剑桥”,在英国东南部,也就是英国著名的剑桥大学所在地。徐志摩1920年10月至1922年8月,曾经游学于这里,康桥时期是诗人一生的转折点。其实在他24岁以前,对诗的兴味并不是很浓。正是康河的水,开启了徐志摩的性灵,唤醒了久蛰在他心中的诗人的天命。其诗作《雪花的快乐》《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再别康桥》均为徐志摩诗风的代表作,从这样的角度展示了诗人写作的连续、希望和理想追寻的深入,这三首名篇风格一致,内在韵脉清晰,我们不仅仅要看到其表面语言风格的一致,更要看到其内在灵魂气韵的相连相通、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一以贯之。茅盾讲:“不是徐志摩,做不出这首诗!”
《再别康桥》,肯定地讲,更为人所知,耳熟能详。1928年徐志摩故地重游,11月6日在回上海的途中吟成传世之作。康桥对徐志摩影响很大,徐志摩对康桥的情怀不是一般人一般意义上可以忖度理解的,他曾经讲过“就我个人说,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由的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可见,康桥对于诗人的非同寻常极为特殊深刻深远的意义和作用。此外,徐志摩于1922年8月还深情地写过诗篇《康桥再会吧》,他由衷地、由衷地写道:我心头盛满了别离的情绪,你是我难得的知己//康桥!汝永为我精神依恋之乡!此去身虽万里,梦魂必常绕//归家后我母若问海外交好,我必首数康桥//重来此地,再捡起诗针诗线,绣我理想生命的鲜花//康桥!山中有黄金,天上有明星,人生至宝是情爱交感//康桥!你岂非是我生命的泉源?//我今去了,记好明春新杨梅/上市时节,盼望我含笑归来,再见吧,我爱的康桥。这充分说明康桥在诗人的骨子里、血脉里,直抵心灵深处,那是精神之乡、魂脉之源、生命之花。
徐志摩的才情是公认的,不可置疑的,他的艺术生命远比他的人生生命长久并重要,他的诗名显赫,而作为散文家的徐志摩并不低于诗人的徐志摩。徐志摩还写过散文《我所知道的康桥》,共分四个部分,十分优美、流畅、令人流连忘返,简直是景中之景,画中之画,情中之情。“但一个人要写他最心爱的对象,不论是人是地,是多么使他为难的一个工作?你怕,你怕描坏了它,你怕说过分了恼了他,你怕说太谨慎了辜负了他。我现在想写康桥,也正是这样的心理……”是康桥、康河给了徐志摩的灵性“它给你的美感简直是神灵性的一种。”知道徐志摩,读徐志摩,就不能不知道,就不能不读徐志摩的康桥。一切先有默契,是的,该在的,不论是前生还是来世,它会始终等在那里,不需要有什么理由。“入世深似一天,离自然远似一天。离开了泥土的花草,离开了水的鱼,能快活吗?能生存吗?”——康桥,谁知我这思乡的隐忧?也不想别的,我只要那晚钟撼动的黄昏,没遮拦的田野,独自斜倚在软草里,看第一个大星在天边出现!康桥是徐志摩心中千遍万遍吟唱不尽的爱宠,徐志摩属于康桥,康桥属于徐志摩。确切地讲,徐志摩悄悄地走了,走远了,但是挥不去、也带不走的是他的、世界的康桥。钟情已是千年,相遇自是有缘。瑰丽的春放,康河近了,已然听到了你的心跳……
康河两岸风光
文人情怀。我是浮浅的,我的认识不可能不是浮浅的。徐志摩既高傲,又卑微;既豪放,又拘谨;既热情,又冷漠;既单纯,又复杂;既快乐,又苦闷。他能热闹,也能孤寂;他能一掷千金,也能计较毫厘;他可以激情洋溢,也可以不计后果;他可以喝醉,也可以保持清醒。徐志摩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矛盾杂糅的奇迹,他不是别人,他就是他。
徐志摩是他那个时代的徐志摩,徐志摩在文学史上是不可估量的,在文学艺术界,怎么能、谁能忘记徐志摩?他属于他所爱的人,属于他的亲人,也属于他的朋友,他属于中国,也属于世界。徐志摩善于而且也热衷于交际,他与他那个时代的社会名流、高官雅士交集很多很广泛,特别是文人墨客、文学巨匠,包括梁启超、鲁迅、茅盾、闻一多、胡适、周作人、冰心、朱自清、丰子恺、林语堂、艾青、郁达夫、沈从文、梁实秋等等,这当中的学者文豪都对徐志摩有或多或少、或毁或誉的评说。据揣测,新诗的倡导者之一胡适或许与徐志摩感情更深、更为相知。原因有二:其一,1931年徐志摩在北平(京)任教期间,吃住在胡适家;其二,胡适相对更了解徐志摩,对他的帮助更多,写他的文章也比较多,在《追忆志摩》中写到“这个现实世界太复杂了,他的单纯的信仰禁不起这个现实世界的摧毁……”
徐志摩对外来文化的态度不是停留在一般的了解上,而是一种积极地加入和研究、领悟、交流、体会。文化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在中国历史上,在这个方面有些朝代已经树立了榜样,重视并实践了民族融合,文化融合。清末以来,中国先进知识界不同程度地有了一种向着西方也包括东洋日本寻求救国救民道理的觉醒,只是由于封闭已久,中国知识分子接触外来文化时一般持有“拿来主义”,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在“溶入”和“结合”上探索以及实践还不够。谢冕曾言:“在新文学历史中,像徐志摩这样全身心‘溶入’世界文化海洋而摄取其精髓的人是不多的。不无遗憾的是,他的生命过于短暂,他还来不及充分地施展。但是,即使在有限的岁月中,他的交游的广泛和深入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徐志摩与著名印度诗人泰戈尔是忘年之交,交际甚多,交情颇深,他们的友谊是中印文化交流的佳话和有力见证。徐志摩还与英国的哈代、赖斯基、威尔斯、罗素、曼殊斐儿,日本的桥川时雄,法国罗曼·罗兰等等都有交流交往。泰戈尔、哈代、狄更生、迦耐脱都曾经是徐志摩家里的座上客。徐志摩在1925年出国期间记载:三月下旬拜访托尔斯泰的女儿,祭扫克鲁泡特金、契诃夫、列宁墓;四月初赴法国,祭扫波特莱尔、小仲马、伏尔泰、卢梭、雨果、曼殊斐尔等人墓;在罗马,上雪莱、济慈墓……徐志摩说:“我这次到来倒像是专做清明来的。”徐志摩还曾经翻译过美国民主诗人惠特曼的自由体诗和法国象征派先驱波德莱的诗篇。伏尔泰是法国启蒙思想家、哲学家、作家;罗素即卢梭,英国哲学家、逻辑学家,1921年曾到中国讲学。此二人是徐志摩前往英国学习的初衷和动力源。狄更生,英国作家、著名学者,徐志摩在英国期间与其相识,交往密切,并得到帮助进入康桥(剑桥)。1922年徐志摩会见了英国女作家曼殊斐儿,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会面后不到半年她就逝世了,从徐志摩的《哀曼殊斐儿》中可以看出他们纯真的友谊。徐志摩视野开阔,形成了世界性的文化性格。由此可见,徐志摩为促进东西方的文化交流到处奔波,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并且身体力行。
爱的情怀。因为我们热爱这个世界,热爱生活,因此才会有爱。爱是生动的、鲜活的,有时甚至是狂热的、不冷静不理智的;爱会激发人的斗志和热情,是快乐的、幸福的,有时也是痛苦的、惆怅的。爱,是绝对的炙热。墓穴里的人不需要,也不会有爱。
徐志摩的爱和徐志摩的爱情大胆、冲动,他是怀着焦躁和渴望的心的。他对自己的剖析“我的心灵的活动是冲动性的,简直可以说痉挛性的。”徐志摩是浪漫的,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执着的爱情追求是远离了人间的天上,他的浪漫主义爱情诗使他获得了荣耀,也使他遭到了误解。“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诗人最具有代表性的特点是以“爱、美、自由”为人生信仰,对爱情、人生、社会都抱着美好的理想,希望这三者能在同一人生里得到实现。他的爱是现实的,更是浪漫的,有时是虚无缥缈甚至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雪花的快乐》,无疑是一首纯诗(瓦雷里提出的)。在这首诗里,现实的我被彻底抽空,雪花代替我出场,那是灵魂的飞扬。《赠日本女郎》“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是一种朦胧的美感透彻肺腑,美丽、动人、无奈、忧伤、祝福、期待,我们应该以审美的态度,对待每一寸人生。《翡冷翠的一夜》“你愿意记着我,就记着我/要不然趁早忘了这世界上/有我”这是嗔怪赌气,“我可忘不了你,那一天你来/就比如黑暗的前途见了光彩”这是刻骨铭心让人难以忘怀的爱。对于《偶然》,徐志摩的学生、著名诗人卞之琳评价“这首诗在作者诗中是在形式上最完美的一首。”其中“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所描绘的不是忘却,是铭记,希望对方记住这段缘情,隐喻着留恋。爱得深,则负担重。悠悠离愁,千种风情。有爱恋,就有痛苦、忧伤。有情怀,就有祝福、期待。只要你过得比我好,那是一种境界。“我又不愿你为我牺牲你的前程……”(《翡冷翠的一夜》)是真爱。真爱过,才会懂。缘至相聚,缘尽则散,聚散皆是此生缘。如果因爱成恨,那是不应该有的爱,那种爱不纯洁、不纯真、不纯粹,或许是夹杂着狭隘的令人唾弃的别有用心。既然真爱过,就不应有恨。“我愿把我最好的时光都给你/也愿为你来世/在世俗尘世中停留/你不来/我不老/你不离/我不弃/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愿你继续追梦赶路/赤子之心永望前行”这是虹苇的情怀。于是,我又想起了顾城的诗《门前》,描出了一幅画“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照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窗/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这就够了,如果爱,无需多言,你懂我,也无需承诺。“我们站着”而不是躺着,卿卿我我;“不说话”而不是海誓山盟、海枯石烂的承诺。爱,不需要索取,承诺也是靠不住的。语言,有时是多余的甚至是苍白无力的。
对于徐志摩的爱情及其追求,自不待我言,有意者可探寻其生命的历程和其心路的迹痕。或可读《爱眉小札·日记》,追求理想的爱情不容易,走到一起更难、更不容易,情深之处,会令人潸然泪下。
徐志摩呼吁过“Everlasting yea!——要永远以积极的态度对待人生!”
啊……
噢……
你已经离开我们90年了,我们应该纪念你,为文化的前行和繁荣。你就是你,永远的徐志摩。正如你所言:“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你,你确实真真切切地没有带走一片云彩。90年后,仍然有人读你,读你千遍万遍也不厌。虽然,很难走进你的心里,不能感受和体会复杂的真正的你,其实,也很难读懂你。谁能读你、读懂你?谁能感受到你的苦与乐?谁能理解你的情、你的忧?谁能与你同醉?
我有你的情怀,而无你的才华。我怀着同样复杂的心情感怀你,你泰然处之、泰然自若,我诚惶诚恐、诚心诚意,我读你,再读你,仿佛看到了你,你懂我,为什么再读你。满纸荒唐语,一把辛酸泪。
若何?托个梦给我……
天,微微亮,我轻声地为你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