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宇

“刘主任，您还认得我不？”开滦总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一病区医办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我尚未抬头，消毒水的气息裹挟着她激动的唐山口音扑面而来。“我爸，别的医院诊断的是肿瘤，您说是主动脉夹层破裂……”家属的话让我恍然忆起3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春节。

2022年大年初五，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撕破病房的寂静，我疾步走向新收治的患者。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91%血氧值”刺得人眼睛发疼，病床上蜷缩的老人正剧烈咳嗽，暗红色的血沫星星点点溅在氧气面罩上。“这是外院转来的患者，怀疑肺部肿瘤……”护士的话音未落，我的指尖已触到CT片边缘的冰凉——左肺下叶胸主动脉处那片狰狞的实变阴影，在阅片灯下宛如张牙舞爪的恶魔。

“大爷，咯血有多久了？”我俯身贴近老人耳畔。这句看似平常的问诊，却让陪护的女儿瞬间红了眼眶，“我爸这几天一直有持续性上腹疼痛、咯血。”

“上腹疼痛，有咯血症状……”20余年的影像阅片经验在我的脑海中翻涌。我赶紧询问“有近期查体或住院的CT片子吗，我需要仔细对比一下”，患者家属找来前一年12月的肺部CT片。新旧影像交叠的刹那，谜团解开了——当时老人的左下肺还清晰正常！患者的影像变化太快了，不符合肿瘤的特点，病灶在胸主动脉旁，有胸腔积液（积液的密度不除外血液），患者疼痛明显，不除外胸主动脉夹层破裂。“赶紧联系CT室、介入科会诊！”

“多亏您火眼金睛啊！”眼前晃动的手臂将我拉回现实。家属摩挲着锦旗流苏的指尖仍在颤抖，这一幕让我不禁忆起去年冬日，另一双颤抖着的手送上锦旗的感人瞬间。

那是去年深冬，全院会诊单雪花般飘来。其他科室转来的真菌感染患者让我心头一紧——右肺实变区域正在吞噬生命。

救治时的紧张与艰辛，至今仍历历在目。NGS检测报告上密密麻麻的病原体名单令人窒息：金黄色葡萄球菌、烟曲霉、小孢根霉……更棘手的是患者脆弱的肾功能，我们只能在药物剂量的边缘反复权衡。12个昼夜的精心守护，终于等到临床数值回归正常的时刻。当康复患者送来锦旗时，晨光洒进病房，照在墙上医生、护士的照片上，年轻医生们的白大褂上还沾着夜班的疲惫。

“主任，我这咳嗽……”前来就诊的患者话头被家属爽朗的笑声打断，“放心！刘主任能从阎王手里抢人”，这位家属热络地当起“医托”。

送走这位家属时，窗外的太阳正是耀眼。20余年行医路，见过太多隐藏在病症后的生死难题。那些凌晨3点的紧急会诊、CT室里的光影较量、家属签字时颤抖的笔迹，都化作锦旗上渐渐褪色的流苏，在穿堂风里轻声诉说生命的重量。年轻医生的晨会誓言犹在耳畔：“呼吸之间，托起每一个不肯放弃的明天。”

（李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