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18 09:50:51 | 环渤海新闻网
来源: 唐山劳动日报社

生活丨记忆中的杜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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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无意中翻开手机,发现“一家四口”微信群里母亲发了一张用塑料袋装起来的杜梨照片,褐色的果皮,椭圆的身子,一如小时候记忆中的模样。

我逐条点开群里的语音,知道了这些杜梨是清晨父亲母亲去邻村赶集时见到,知我喜欢,于是买下来的。到了家,又迫不及待告诉我和妹妹。母亲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自豪:“真正的早时候那个味儿,特别面,特别好吃,到集上我就看上了!”父亲一如往常矜持,却用文字打了“太好吃了”几个字,妹妹则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们:“又到周末了,诱惑我们。”母亲笑着,不停地有些遗憾地说:“好不容易遇到,却只买了两斤。”我调侃她的确小气,买得这般少。母亲说父亲也在责怪她,知道女儿爱吃却不多买,正穿大衣准备再去。

我赶忙劝阻,父亲却已用电动车载着母亲出发了。看着手机屏幕,我不由得笑了。能想象得出,此时此刻,年逾古稀的二老为这个年近半百的女儿去买她爱吃的东西时那兴冲冲的样子,肯定会边走边聊得热烈,却彼此嗔怪着未及时提醒。自父亲首次大病初愈,一家四口相扶相携艰难却温馨地走过这十几年,我终于明白,父母子女相伴一场、相爱一世,无非是年轻时的你们甘心情愿去做这些事,因为年幼的我们需要;中年的我们甘心情愿去做那些事,因为年老的你们喜欢,彼此都是为了对方能够幸福、快乐,生命和爱能够在岁月中延续、轮回。

父母去集市了,而我沦陷在往日的一幕又一幕中。

杜梨,是我几十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好多人应该从未听说过杜梨,更别说吃了,因为它实在太小、太普通。读过《诗经》的人应该有所了解,里面有一首《甘棠》,甘棠也就是棠梨,又叫杜梨。成年的杜梨树很高大,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开白色的花,一簇簇的,只是结的果实极小,一般都如小指甲盖大小,由幼时的青绿逐渐变成成熟时的褐色,吃到嘴里总是感觉麻麻的、涩涩的,如同嚼木。所以,杜梨树常常被用作培植其他品种梨的砧木。

记忆中我喜欢吃的杜梨是大人口中所说的“杜梨罐儿”,也可能是口口相传、以讹传讹,叫做“杜梨串儿”吧。但无论它叫什么,都不影响数年来我对它的怀念。这种杜梨有一元硬币那般大,也是褐色的,酸酸甜甜,尤其是放几天后,果肉似乎沙化,风味更胜。记得小时候家家户户生活条件都不甚宽裕,所以村子里走街串户卖水果的人寥寥无几,纵偶尔有,因着生活拮据母亲也很少给家人买水果吃,有限的钱还要留着买种子、化肥,还有我和妹妹上学的书本。只有在我们感冒发烧、再碰上沿街有小贩叫卖“买杜梨咧”的时候,母亲才会拿起盆或瓢给我们买回来一些,洗净了,用水舀子拿过来。我的记性一向不好,童年时很多事都淡忘了,但是幼小的我蜷缩在老房的炕上、猴儿急的吃杜梨的场景一直盘桓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因为珍贵,所以难忘。而杜梨,也成了我的一个隐隐的情结。

近年来常常和父母谈起,怎么小时候很多人家院子里都会有一棵桃树、樱桃树、桑椹树或梨树,而我家院子里却只有黄瓜、豆角、西红柿这些蔬菜。他们总是很无奈地说,院子里好不容易有块空地,还要种日常吃的菜,哪儿舍得栽非必须品的果树,既浪费地又挡光。想想年幼时的家徒四壁,我也就懂得了,却仍旧无法释怀。多年前,当小伙伴们夏天带着泡了红彤彤、白灿灿的樱桃的水瓶上学时,我和妹妹只能偷偷地羡慕,这种羡慕伴随着我们整个童年,长大后谈起来仍深以为憾。倒是听母亲说,在她小时候,她的娘家房子附近遍植杜梨树,秋季,树上结满了果子,所以村子的名字就叫“杜林”。想想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何其幸运!春季有成片成片洁白胜雪的梨花可欣赏,秋季有酸甜怡人的果实可品尝,下地时路过树下,随手摘下几枚梨子放进嘴里,在几丝酸酸甜甜的陪伴下到地里劳作,连空气中都有果实成熟的甘甜。可惜,姥姥家村里的杜梨树早在几十年前就砍伐殆尽,一棵也寻不见了。

而随着日子如流水般淌走,市场上的梨品种似乎一夜间就多了起来,雪花梨、香水梨、皇冠梨、南国梨、烟台梨……各种梨子丰美多汁、口感甚佳,却不见了杜梨。于我,所有肥美多汁的梨却都不如小时候只有感冒时才能吃到的那枚小小的梨子。

于是,不停地打听、寻找,只为找到儿时的味道。每到秋季,老家小城的水果店都留下了我寻找的身影,却总是被泼冷水:“早就没了,那种梨太小,树都没了!”我仍不气馁,几年后终于找到一家店里有卖的,名字对,果子却是黄色的,味道有些熟悉,但总觉得差点儿什么。仅有的一大筐全买下来了,几十斤,却因着不好保存而坏掉很多。

前些年大姨父在菩提岛打工,告诉我岛上有杜梨树,更有几棵结我小时候吃到的那种梨。焦急的等待后,我和母亲、妹妹上岛在菩提林中木栈道旁找到了一棵长满果子的小树,一串串绿色梨子疏疏拉拉挂在枝头,但到得果子成熟的秋季又去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果子都被人摘走了。大姨父挖了几棵树苗,分别移栽在他家附近和我家院子外边。几年后,他家附近的树结了铜钱般大小的杜梨,而我家的树上结的却是指甲大的小果,树长得倒繁茂,渐渐遮挡了阳光,于是砍掉了。每年,大姨父都会早早地给我摘很多杜梨,只是果肉酸涩、口感极差,连煮的糖水都难以入口,但心中仍是有期待、有怀念。今年,我带着儿子和父母、妹妹同去,亲自摘了些回来,也许摘得尚早,味道越发与记忆中相差甚远,吃了几枚,放了几天后见味道仍未有改变也就扔掉了。

父母、妹妹虽然口里笑我对杜梨的这份执念,却仍旧不忘帮我寻找。终于在偏远的市集上找到了和儿时一样颜色、一样形状、一样味道的梨子,他们的兴奋我能懂,也被深深地感动着。年过半百,仍被父母宠着、有父母宠着,我是幸运的;在父母的呵护下,儿时家庭物质生活的匮乏并未令我受到伤害,却让我在多年以后充满美好的期待和回忆,我亦是幸福的。

因为上班,父母买的杜梨只能等到周末回老家时才能品尝到,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儿时的味道,但我知道它一定极甘甜。其实,梨子同与不同似乎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我知道,父母对我的爱和原来并无不同,倒是随着岁月的积淀愈发深沉、愈发珍贵了。(刘超)


编辑: 杨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