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被分配到一所小学当美术老师。

学校每个月的福利是一瓶海飞丝洗发水和一块佳洁士香皂。为了这点福利，学校在门卫室旁开了间小卖部增加收入。除此之外，还在小卖部门口支了个煎饼摊。煎饼摊只有早上营业，由离家近的科任老师轮值。我就是离家近的科任老师之一，所以每周都有一个早上提前到校半个小时卖煎饼。

要知道摊煎饼也不是上来就会的。我第一次值班就把一勺面糊弄成了一坨儿半生不熟的面疙瘩。那个买煎饼的小孩儿看着我不动声色地将面疙瘩捞起来丢进垃圾桶，肯定是又惊讶又不知如何是好吧。我眼皮也不敢抬一下，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等我一下，我再给你重新摊一个。”小孩儿也没再吱声，我们俩站在简易的泥炉两侧，像两个非常默契又非常胆怯的游戏玩家，准备把这游戏拼命打穿。

其实，我还是个悟性很高的人，仅失败一次之后，第二次就能完美地用小竹刮子轻柔地将豆面和高梁面、玉米面三合一的面糊刮成一张薄薄的圆饼，再打上鸡蛋刮匀蛋液，用铁铲托底翻个面儿，刷上酱汁，撒上葱花和香菜，裹一根油条，对折一下装袋出品。

那时候也没人培训，后勤的工人早上负责在炉子里烧几块蜂窝煤，然后把铲子、刮子、面糊、鸡蛋这些东西准备好。该哪个老师值班，来了就麻利地自己操作，成不成功也没人监督，全凭运气和勇气。

这活儿其实很多人是不乐意干的，毕竟早上七点之前就得到校，还得卖到学生上课才能收摊回办公室。但是，我特别喜欢干这活儿。一周轮一次简直无法满足我的热情。我便暗中观察哪个老师不乐意来，然后假装一副漫不经心的淡定模样悄悄地走过去跟她说：“你明天早上要是没空儿，我家离学校近，我替你值班好了。”人家一答应，我就强按住自己的开心，一边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一边摆摆手谦虚道：“唉，没事儿没事儿。”

后来，可能是不咋赚钱吧，毕竟那时候一个煎饼才卖一块五，又是鸡蛋，又是面儿，又是酱呀香菜的，还得天天烧蜂窝煤，校园外还有各种出早点摊的竞争对手，所以，没多久学校的煎饼果子摊就撤了。第二年我也调到了中学任教。

我曾经有过一个有趣的梦想，那就是骑着自己装饰的五彩煎饼果子车，一路由北向南，把好吃的煎饼卖到各个城市乡村。之所以要把车做成五彩缤纷的样子，因为它该如一朵祥云，所到之处皆是风景。它要有向上翘起的棚角，有红黄绿相间的遮阳顶，有一闪一闪的彩灯，有叮叮当当的响声，有热气腾腾的味道。锅子上面闪着一层明油的乌光，车尾飘动的气球看上去像炫耀的旗帜，人们远远地看见，还没待它停稳当，顾客就会欢喜地围拢过来。但凡能想得出的好食材，我都要不计成本地一一加入，活着，就该这般不知疲倦地投入才有趣呀！

                                                                                                                   （侯明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