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的灯火
李晓
腊月里,我的朋友宋哥,带着家人到东北看雪去了。在他的微信朋友圈里,我看见了东北大地苍茫的大雪景象,不过宋哥写了一句话:我还是要赶回去,陪爸妈一起吃年夜饭。
一年之中,我爸我妈最盼望的一顿饭,也就是年夜饭了。
我爸有痛风的毛病,一旦发作,痛得整夜睡不着觉。腊月里,爸的痛风病又发作了,夜里睡不着,他一步步挪着把阳台上挂着的腊肉、腊肠轻轻地翻身,好让风早点吹干。爸掰起手指,一一念叨着孙子外孙女都喜欢吃些啥。我妈在屋里也醒了,起床,把衣服披到我爸身上,责怪说:老头子,你受凉感冒了,还不是我的事啊?我爸顿时火了:我这一辈子,麻烦你多少事了?我妈说:老头子,你痛风发作,上厕所也是我扶着呢。
我妈和我说:你爸到了腊月就睡不好,整天啰嗦着你们啥时候回家。
年夜饭那天,我妈张罗了好大一桌子菜。友人老孙当天还住在云南的旅馆里,他给我打来电话拜年。我说:孙哥,我正在爸妈家里吃年夜饭。老孙顿时受到了强烈刺激,他说:我是不是有病哦,大过年的不在家里陪爸妈,来这里求啥!
我爸在旁边听到了,他让我把电话给他,说有话跟老孙说。我爸接过电话,清了清嗓子,如他没退休前在主席台上讲话的样子,大声说:我说小孙啊,你还是赶快回来过年,你这样在外面流浪,无家可归,好吗?身为一家单位领导的老孙在电话那头赶紧说:我明天就开车往回赶。
我对爸说,老孙不是无家可归的人,自驾游是时兴的过年方式。我爸拍了拍桌子:啥自驾游啊,我看就是自私自利!我爸问我,小孙的爹娘还在吗?我说:都还健在。我爸提高了嗓音:就是啊,那应该在家守着他爹娘过年!
我妈从厨房端着烧鱼出来,白了我爸一眼说:老头子,你又多啥事啊,家家都有一本自己的经。我爸歪着头,数落了我妈一句:你懂啥,老传统到底还要不要了?
我爸倒了一杯红酒,致祝酒词。这次与往年不同,他居然写好了祝酒词,照着写在纸上的字一句一句念着。我妈有些不耐烦,嚷嚷道:老头子,快点念,快点念!
年夜饭后,爸一如既往地开始讲述家史。我已微醺,坐在沙发上看春晚,迷迷糊糊睡着了。我爸突然大声叫我:刚才我说到你曾祖父啥了?我睁开惺忪睡眼说:爸,我想去睡觉了。我爸叹了一口气,他原准备把家里老影集拿出来翻看,同我慢慢回忆那些过往的岁月。
我儿子正埋头刷屏,他在微信里跟他的朋友们拜年,一直发着红包。
大年夜,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望着大年夜的灯火,想起那些从千万里外抵达故乡的人回到家与父母团聚,心房里盛满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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